我们如何默默放弃了社会进步的想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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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巴黎的住处附近有一家名叫Le Progrès的咖啡馆。我可以想象到一个世纪前,这家咖啡馆摆放在人行道的餐桌上挤满了戴着帽子、留着精致小胡子的法国社会主义者,他们(是的,几乎都是男性)相信社会在进步,并争论着如何提高穷人的生活水平。

10年前,我在写关于Le Progrès咖啡馆的文章时说过,进步的理念已被私有化。2012年,大多数人不再相信社会在进步,但他们仍然认为像自己这样的个体可以取得进步。看一看这家咖啡馆的顾客,他们健硕的身躯就彰显着通过不断下苦功实现个人进步的理念,他们想要确保自己的孩子会过得更好,即便人类社会没有进步。

但那是过去的事了。10年过去了,连家庭进步似乎都不太可能。看看新闻吧:大气中的二氧化碳水平创下新纪录,而且其上升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。生活成本危机有可能导致两年内的第二次经济衰退。

仅举一例,2026年普通英国人的实际收入预计将低于2008年。对了,俄罗斯还威胁要发动核战争。我们已经默默放弃了进步的想法。也许高收入国家不再需要它了。人类的新使命,无论是全球还是个人,都是避免灾难。

经济发展在历史上可能只是昙花一现。奥代德•加洛尔(Oded Galor)的《人类之旅》(The Journey of Humanity)一书表明,在将近30万年的时间里,直到1800年左右,全球社会都没有变得更富有。人类偶尔会发明新工具,但很快就会因为生育了更多的孩子,盈余被吃掉,导致收益被消耗殆尽。在3000多年前的巴比伦(Babylon),工人的平均日薪可以买到约7公斤的小麦,这一数字在罗马帝国(Roman Empire)统治下的埃及是4公斤,在工业革命前夕的巴黎是5公斤。

只有在过去的两个世纪里,人类才变得更加富有,这主要得益于燃烧化石燃料。郊区是战后美国梦的核心,建立在无尽的资源和廉价的石油之上。然而,现在的政治人士们正从承诺“能源转型”转向谈论减少能源使用。西方人可能会回归其祖辈的年代——物质更少、住宅更小、自行车取代汽车。

怀旧通常是盲目的,我们在“后进步时代”的生活也许会是愉快的。毕竟,当今生活的主要问题已经变成了与网络世界建立一种恰当的关系。人们过去常说要戒除网瘾,但现在网络就是我们生存的地方。

GWI、Hootsuite和We Are Social共同发布的一篇报告估计,全球网民平均每天上网6小时58分钟,占其清醒时间的40%。你可以在网上完成工作、处理人际关系、寻求娱乐,所有这一切都只需要一部手机的费用,而且这还是在虚拟现实技术腾飞之前。所谓的“现实”生活,能赢过它吗?

互联网时代尤其如此,一旦平均收入达到一定水平,幸福感可能就不再需要经济增长。经济学家理查德•伊斯特林(Richard Easterlin)提出了伊斯特林悖论(Easterlin paradox),即尽管财富在不断增长,但发达国家的人们自我报告的“生活满意度”几乎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。许多学者对他的数据提出了质疑。

然而,英国人在收入停滞不前的情况下却越来越幸福。欧洲晴雨表(Eurobarometer)民意调查选取了截至2016年的逾10年(这中间还发生了金融危机)的数据,发现在欧洲的31个国家中,有27个国家的主观幸福感提高了。这很可能是因为人们逐渐变得更健康,更安全,更有可能有工作,更了解抑郁症等精神疾病,更能掌控自己的时间(居家办公会加强这一点)。最重要的是,妇女和LGBTQ+人群尤其能够更自由地做出自己的人生决定。

尽管有这些趋势,几十年来美国人自我报告的幸福感一直在下降。这说明伊斯特林悖论至少在某些时候是适用的。如今,全球最具吸引力的理想可能是欧洲梦(European Dream),它是美国梦的低收入版本,不过欧洲版却增加了自由时间和免费医疗。

即使我们的孙辈并不比我们富有,他们也可以过得更幸福、活得更长久,前提是他们走上的是西班牙而非美国的预期寿命发展轨迹。他们面临的挑战将不是收入最大化,而是如何分配财富,以及最重要的是,如何躲避会导致世界或人类毁灭的大决战(Armageddon)。

在约翰•勒卡雷(John le Carré)的小说《德国小镇》(A Small Town in Germany)中,一位英国外交官称躲避大决战是他一生的使命。他说:“每天晚上,临睡前,我会对自己说‘又赚了一天’。在一个垂死的世界上的诡异人生又增加了一天。如果我从不休息放松,如果我从不抬眼远望,我们也许会继续生存一百年。”这将是一个不错的全球计划。

译者/何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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